断玉簪落地的声响还在石台上回荡,她没去捡。
脚下的经文石台突然塌陷,不是碎裂,而是像沙漏里的沙子般向下流动,转眼间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沙海。每粒沙都刻着细密佛文,踩上去不陷不沉,却有一股无形压力顺着足心往上爬,直逼识海。
残碑在她脑中震动,不是预警,也不是铭文浮现,而是一种……共鸣。
像是远处有钟声响起,频率刚好撞上了碑体的裂痕,震得她太阳穴发麻。她抬手按了按眉心,指尖沾了点刚才破皮留下的血,顺手抹在袖口的竹筒上。竹筒早已刻满残碑铭文,遇血即燃,可这次没起火,反倒泛出一层极淡的金光,像是回应什么。
她往前走。
沙海不动,风也不动,可每走一步,眼前的景象就变一分。刚才还空旷如死地,现在远处浮起一道影子,模糊得看不清轮廓,只有一只手高举着,掌心托着一滴血。
那血不落,也不散,悬在虚空中,泛着暗金光泽,像凝固的佛火。
她离得越近,体内越烫。不是发烧,是血脉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,从骨头缝里渗出来,顺着经脉往心脏挤。她停下,撕开袖口,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旧疤——那是前世被玄霄抽骨时留下的,如今疤纹发红,边缘微微翘起,像是要裂开。
她没管。
继续走。
十步之外,那道残影终于开口,声音不是从空中来,而是从沙子里钻出来的,一句一句,踩着心跳的节拍:
“尔以何志承吾命?”
她没答。
反手抽出腰间短刃,在手腕上一划。血线喷出,没落地,她掌心一翻,血珠悬在半空,和那滴经血遥遥相对。
两滴血不动。
残碑却突然亮了,一道新纹浮现:**共鸣**。
她懂了。
不是让她说话,是让她**证**。
她咬牙,将伤口对准眉心,血顺着额角流下,灌入识海。刹那间,脑子里像有人砸了口钟,嗡鸣炸开,眼前发黑。可就在意识将溃未溃之际,残碑轰然一震,那滴经血终于动了,缓缓朝她眉心血流飘来。
碰上的一瞬,不是痛,是**灼**。
像有根烧红的针从眉心插进去,直通脊椎。她膝盖一软,硬撑着没跪,反而往前半步,迎着那股热流撞上去。两滴血在她眉心交汇,没有融合,而是互相撕咬,一圈金红光波猛地炸开,扫过整片沙海。
沙粒翻腾,佛文浮空,组成一行古篆:
**同源方可通**。
她喘了口气,抬手抹掉眼前血,冷笑一声:“同源?好啊。”
她不是第一次拿自己当祭品。前世魂焚九日,她靠一缕残识在天火里爬了三天,就为了听清那句“天梯需要活祭”。现在这点痛,不过是旧伤复发。
她将短刃抵在心口,尖端刺破皮肉,却没有深扎。而是用刀背狠狠一拍。
“噗”地一声,一口精血喷在沙面。
血没散。
反而像活物般顺着沙粒爬行,直奔残影掌心。那滴经血剧烈震颤,终于落下,与她的血在沙上相触。金红交融,化作一道光柱冲天而起,照得整片沙海如白昼。
残影动了。
那只托血的手缓缓放下,整个人影开始凝实。依旧看不清脸,但能看出是个僧人轮廓,披着破旧袈裟,一手持经,一手结印。他低头看了她一眼,声音低了几分:
“第一重试炼,过。”
话音落,她背后猛地一紧。
不是被什么击中,而是**长出来**了东西。
残碑在识海中轰鸣,一道道金色佛纹从碑体剥离,顺着经脉游走,从肩胛、锁骨、脊柱一路蔓延至四肢。每一道纹路浮现,皮肉就像被烙铁烫过,留下灼痕般的印记。那些印记不散,反而连成一片,最终在她体表凝成一副半透明的铠甲虚影。
不是穿上的,是**长**出来的。
像一层新的皮,贴在旧骨上。
她抬手,指尖抚过肩甲。佛纹滚烫,压着皮肤下的血脉一起跳动。她没觉得重,反而有种奇怪的熟悉感,仿佛这东西本就该在她身上,只是迟到了千年。
远处,传来一声锁链断裂的脆响。
她没回头。
只听见沙海深处有低语响起,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经,又像是风穿过枯骨的孔洞。那声音越来越近,却不是冲她来的。
是冲那副铠甲。
她忽然想起什么,从怀里摸出一块碎玉——不是断簪,是另一块,边缘焦黑,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。这是她前世贴身藏着的信物,一直没舍得用。现在,它正微微发烫,和铠甲的温度同步。
她攥紧,指节发白。
残影缓缓抬手,指向沙海尽头。那里依旧昏暗,但有一道极细的光缝垂下来,像是从极高处漏下的天光。他没说话,但意思清楚:**去**。
她迈步。
刚走三步,脚下沙粒突然异动。一粒沙滚到她鞋底,翻了个面,露出背面刻的字:
**血未尽,路不止**。
她脚步没停。
继续往前。
沙海无风,可她的发尾却扬了一下,像是被什么擦过。她没理会,只觉铠甲上的佛纹忽然一跳,仿佛感应到了什么。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竹筒,却发现筒身多了道裂痕——和残碑的裂痕位置一模一样。
她皱眉。
这不是刚才就有的。
是**刚刚**裂的。
她停下,指尖沿着裂痕划过。竹筒震动,像是在回应残碑。她忽然意识到——这筒子不是容器,是**钥匙**。每一次残碑觉醒,它就跟着变,像是在记录什么。
她没时间细想。
前方光缝下,地面开始塌陷,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。裂缝边缘,浮着七盏灯。
灯芯是血做的。
一盏接一盏,排成弧形,像是在等她跨过去。
她抬脚。
第一盏灯“啪”地灭了。
第二盏,亮了。
第三盏,灯芯突然跳动,血珠溅出,在空中划了道弧线,落在她铠甲上。佛纹一震,竟将血吸了进去。
她愣了半秒。
再看那七盏灯,位置变了。
不再是弧形,而是组成了一个字:
**逆**。
她盯着那字,忽然笑了。
笑得有点狠,也有点累。
“你们设局让我走,”她低声说,“可没说,我得按你们的路走。”
她抬起脚,没踩灯,而是直接踏向裂缝中央。
下坠的瞬间,铠甲上的佛纹全部亮起,像一层金网裹住她全身。风从四面八方涌来,带着腐香和诵经声,可她没闭眼。
她只记得一件事——
这副骨头,她早就不打算留给别人抽了。